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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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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侯風和白曦都不知曉龍牙刃之事,聽他這樣說,並無反對之意。“東海的人來了,能不能把莫姬也弄出來?”夏侯風關切問道。

“那得看人家願不願意了。”東裏長嘆口氣,眉心打著結,“現下要緊的事是怎麽才能最快找到東海的人。此地距離東海太過遙遠,而且無人引見也進不了東海水府。雙頭蛟和三頭蛟眼下在何處?”

他這話雖是自言自語,但一直在聽的夏侯風和白曦還是齊刷刷地搖了搖頭。看見他們倆一點忙也幫不上,東裏長愈發焦躁起來。

“他們曾經告訴過我,若要尋他們,就到長留城的城南蓋家,拿著這枚珍珠就行。”白曦想起這事兒,為難道,“可長留城離這兒也遠著呢。”

“太遠了。”東裏長連連搖頭,當初覺得騰雲術太耗靈力,雖懂法門,卻不願修習,他現下真是後悔也來不及。驟然間,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,疾看向白曦:“等等,你方才說什麽?”

白曦被他的眼神看得直發毛:“什麽什麽?”

“你方才說的那句話,再覆述一遍。”

“……可長留城離這裏也遠著呢。”

東裏長煩躁地搖頭,柔軟的脖頸,讓人疑心他會把整個頭甩出去:“不是,再前面一句。”

白曦想了想:“他們曾經告訴過我,若要尋他們,就到長留城的城南蓋家,拿著這枚珍珠就行。”

“珍珠!”

白曦把珍珠遞給他看,東裏長卻不解,一把格開他的手:“不,我說的不是這枚珍珠,而是……你們還記不記得,今日在鏡湖邊上,有帶金絲冠之人,冠上鑲著數枚珍珠。”

夏侯風當時一門心思都在關心莫姬是否回來,完全沒留意過其他人,茫茫然搖了搖頭。白曦目力不錯,且對於值錢物件有種天生的敏銳:“我大概記得,是有兩個人帶著金絲冠,從最後一輛車上下來的。”

“不錯,就是他們,素錦佩劍,頭帶金絲冠。他們很可能是東海……不對,不是東海,若是東海的人,靈犀早就該知曉。也許是其他水族中人。”其實東裏長早該想到,只是之前他被墨瓏氣昏了頭,一時間竟沒有意識到其中關系。也許正因為是水族中人,才會輕易讓靈犀和墨瓏上了馬車,進了天鏡山莊,並且為此還換下兩個人。

“走走走!”

東裏長起身就朝外走,同時催促夏侯風和白曦。

夏侯風一頭霧水:“去哪兒?”

“去找那兩個人!”白曦已明白過來。

“找他們有何用?”

“他們應該是水族中人,和龍族一定有聯系。”白曦拖著他,急急出門追上東裏長。素日走起路來慢得一搖三晃的東裏長,現下快得讓人疑心他究竟還是不是一頭老火龜。

入夜,馬回欄,鳥歸巢,谷中愈發顯得清清靜靜。

用過飯的卓酌立在窗前,望著夜色中泛著點點藍光的雪峰,心中既惆悵又失落。自從見過瀾南上仙的畫像,他便朝思暮想,盼能有一日得見真顏,為此煞費苦心。萬萬沒想到,好不容易來到了天鏡山莊,卻還是見不到她。

只是他心中還存著一點點希望,修覆書畫非一朝一夕之功,他可以精雕細琢,在谷中住上三年五載,也許有一日能夠等到瀾南。

靈犀趴在窗邊,支著肘,也同樣望著雪峰,腦子裏想的是墨瓏提到的避風珠。從西山石壁泉相識,到象庭救熊,再到雙影鎮他巧計騙了成衣鋪的店家,她知曉墨瓏總有許許多多她想都想不到的法子。

但是避風珠,真能輕易拿到麽?眼下是在天鏡山莊,天鏡山莊隱世已近萬年,又是玄颶和瀾南兩位上仙所居之處,想來谷中精怪也絕非尋常之輩,萬一墨瓏被察覺……她咬咬嘴唇,心想一人做事一人當,便是偷避風珠也該自己去偷才對。

三人之中,唯一已上床歇息的是墨瓏,只是他一點睡意都沒有,睜著眼睛,默默地想心事:老爺子眼下肯定急得直跳腳,待出了天鏡山莊怕是得讓他嘮叨上半年了;莫姬在何處?明日得伺機打聽一下芥園所在;還有靈犀,靈犀——想到她,不知怎得,思緒就有點亂,他翻了個身,正好聽見隔壁靈犀打了聲噴嚏,緊接著便是關窗上床的動靜。他在心中嘆了口氣,這段時日雖不長,與她一道經歷的事兒卻是不少,她的性情他甚是了解,烈火壁或者避風珠讓她拿到一樣,她肯定就敢去闖老風口,完全不會考慮自己的修為夠不夠……

另一間廂房,卓酌滿懷傷感地關上窗,脫靴上床,剛想吩咐人吹燈,才想起身邊已無隨侍,嘆了口氣,不得不再從床上起身,吹了燈,摸黑回床。

沈沈夜色中,木屋屋脊上一個如木雕般的黑影動了動,繼而展開翅膀,竟是那頭白日裏在拱橋上體型最大的蒼鷹。也不知它究竟何時停歇到了屋脊上,為何直至夜闌人靜之時才飛離。

蒼鷹飛至東面的一棟木屋,並不入內,雙爪勾在欄上,仿佛在靜靜地等著什麽。

過了半晌,屋內的人推開窗,並傳來雪心亭的聲音:“唐石,進來吧。”

蒼鷹飛入窗內,待落地已化身為一名玄袍男子,劍眉星目,十分幹練的模樣。

雪心亭問道:“如何?”

唐石搖頭道:“有點怪,三個人全是沖著瀾南上仙來的。而且,那個小姑娘口口聲聲要找哥哥,不知怎得會找到這兒來。”

“你且仔細說說。”

唐石遂將聽到的對話盡數告訴雪心亭,他修為甚高,目力和耳力皆非同尋常,身處屋脊之上,便能將木屋內各處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。

聽罷,雪心亭微微皺眉:“小姑娘的哥哥會不會是……”他沒有再說下去,雙目看向唐石。

唐石點了點頭:“你我想的一樣,應該就是他。”

“還不到時候,君上說過,此事絕不可外洩。”雪心亭嘆了口氣,“已經過去這麽久了,怎得會尋到這兒?”

“他們口中提到的莫姬,會不會就是那株淩霄藤?”唐石提醒他。

在天鏡山莊,草木雖可修行,卻不可修人身,故而它們並沒有名字。雪心亭對谷中飛禽走獸一草一木皆了若指掌,從莫姬小時候便識得她,故而莫姬想混過拱橋時,便已被他認出,並未找她麻煩,而是讓她回到谷中回覆原身。

此時聽得唐石提醒,雪心亭行到窗邊,淩霄藤正種在他窗下,藤蔓沿墻面攀援而上,葉片在夜風中輕輕擺動。他將手輕輕覆在其中一片綠葉上,柔和光芒籠罩著葉片,淩霄藤將所知曉的事情盡數告訴了他。

雪心亭點了點頭,嘆道:“原來如此,想來也是天意,當年君上封了山谷,沒想到還是被熊羆撿到了鱗片,帶出山谷。”

唐石問道:“眼下怎麽辦?找個借口把他們都趕出去?”

“說起來,此事是我們理虧,對不住東海,小姑娘也挺可憐的。當年君上讓雪九送去昆侖血靈芝,總算有些用處。”雪心亭目光柔和,“且讓他們住下吧,等君上回來再處置。這些日子辛苦你,看緊些。禁地雖有君上的結界,但還是要多加防範,莫讓他們惹出亂子來。”

“我知曉,在禁地周遭已經加派了人手。”

“還有,他們想打避風珠的主意?”雪心亭搖頭,又是好笑又是好氣。

唐石笑道:“這事我可不管,看雪九自己的本事。避風珠若在他手上走了失,他在我面前至少低眉順眼三年。”

此時,門外傳來另一人的笑聲:“白日做夢!”說著,一名白衣紅冠的年輕人大步進屋,雙手紮著,手上盡是泥巴,面上帶著笑意,相貌與雪心亭有七分相似,正是雪蘭河,又名雪九。

“有人打避風珠的主意?”雪蘭河挑眉問道。

雪心亭道:“小事而已,待會我再細說與你。那株桃花如何了?”

雪蘭河走到銅盆前,邊掬水洗手邊道:“還好,總算不費我這幾日的心力,精魄正在慢慢進入桃核。只是,它此前為淩霄藤療傷,耗損太大,還需慢慢調理。你說說,當初在昆侖山,性子最溫吞的是它,沒想到,最剛烈最決絕的也是它,有情有義啊。”

唐石道:“都說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,卻不知草木之情,更甚於人。瞧瞧杏花開的,感知桃樹精魄,歡喜成這樣,現下又不是花期,非要開花。”

“由它去吧,多少年了,也沒見它這麽歡喜過。”雪蘭河最喜草木,每日十二個時辰裏頭倒有十個時辰都用在料理花草樹木,“就是淩霄藤麻煩些,它被幽冥地火所傷,體內戾氣甚重,靠著吸取精魄才活下來,這可是重罪。等君上回來,還不知會怎麽發落它?”

“君上自有裁奪,你莫擔心。”雪心亭沈聲道:“君上外出閉關練藥,還需過些時日才能回來。谷中如今有外人在,大家都辛苦一點,莫要出岔子才好。”

唐石和雪蘭河皆應了。

“對了,你猜那個小姑娘是誰?”唐石笑看向雪蘭河。

雪蘭河怔了怔,看向雪心亭:“我認得?”

“你可還記得君上讓你給東海送昆侖血靈芝?”雪心亭含笑道,“她就是靈均的妹妹。”

雪蘭河喜道:“原來是她!”昔日,雪蘭河與靈均相交最深,也知曉靈均一直記掛著久久不能出世的妹妹,當下自是歡喜。

“在我看來,卓酌和這個小姑娘心底純良,倒不用過於擔心,只是那位……”唐石看向雪心亭。

雪心亭笑了笑:“小狐貍?那你記得把他看牢些。”

雙影鎮,已過了二更天。頂著風雪,東裏長沿著街,一家家問過來,終於在街末端的客棧找到了卓酌的兩名隨侍。

東裏長花了好半天功夫,向他們解釋情況,並且讓他們相信,靈犀確確實實是瞞著家人偷偷上岸,只有立即聯系東海水府中人,才能避免卓酌被靈犀所拖累。

因為對東裏長完全陌生,兩名隨侍一直將信將疑,不肯有所作為,恨得東裏長恨不能把他們的腦袋掰開,把自己的想法直接放進去。直至白曦拿出聶季給他的那枚珍珠,那上面有東海水府的印記,他們這才相信了。

最令東裏長失望的是,這兩名隨侍也不會騰雲,只得隨著他們至伊水河邊。其中一名隨侍撚訣念咒,手指探入河水,片刻功夫之後,以指端為中心,蕩開一圈圈漣漪,漣漪一*在河面上擴散出去。若細心留意,還可以看見河浪尖上有小小的白鯨水滴跳躍騰挪。

“這樣就行了?”白曦訝異道。

“這是我們水族的方式,只要他們距離水邊不遠,就能收到我們訊息,趕來雙影鎮與我們會和。”隨侍道,“方才你說過他們在長留城,我的修為雖不深,無法將訊息送至東海,但送到長留城應該沒問題。”

眼下只盼聶仲和聶季二人能夠盡早收到訊息。東裏長一時間也別無他法,只得回客棧去等消息。

清晨的山谷,彌漫著薄紗般的霧氣,若有似無。墨瓏起得甚早,並未叫醒靈犀,獨自出了木屋,信步而行,一副山野閑散之人的模樣。

露珠從草葉尖兒上滾落,濡濕了靴面。早起的馬兒悠閑地在草地上踱步,吃草;還有幾頭先行沖出羊圈的小羊,沒頭沒腦,到處蹦跶撒歡,好幾回差點撞著墨瓏,他只好躲著它們走。

雪峰位於山谷的西北面,皚皚白雪覆蓋著整座山峰,在晨曦中分外清冷。而通往雪峰的老風口,墨瓏嘗試著稍稍靠近,在距離十丈有餘之時,便已感覺到森森寒意,冷得人身子直打顫。這樣的寒意他之前還從未體驗過,不似尋常的寒冷,才片刻功夫,仿佛連血液都變得冰冷,通身冰冷。

他接連退開數步,調勻呼吸,直至谷中的暖意重新溫暖四肢百骸,才長長吐出口氣,心有餘悸地望了眼老風口——雪霧蒙蒙,呈漩渦狀緩緩轉動,最深處黑洞洞的,什麽都看不清,仿佛能吞噬掉所有。

距離他不遠的一株杏樹,棲息著一頭灰褐蒼鷹,隱在杏花叢中,雙目眨也不眨地盯著墨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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